美如粵劇團《九天玄女》

今次看新秀藍天佑和鄭雅琪主演任白劇,特意選了我比較陌生的《九天玄女》,希望先入為主的感覺較小。從前只在網上看過尾場<于歸>的片段和聽過任白的錄音,對整個故事和舞台安排都所知甚淺,先列出分場,方便討論:

  1. 邂逅
  2. 投荔
  3. 拜媒
  4. 迎親
  5. 拒封
  6. 火殉
  7. 于歸

先說說音樂,這戲貫徹唐劇音樂豐富的特色,各種說白體系、梆黃、小曲都有,更因為是從閩劇《荔枝換絳桃》改編過來,聽說用上了不少潮州音樂,依我所聽,主要是在<拒封>、<火殉>兩段中,因為這兩段的部分音樂似乎並非粵劇常用的調子。可能藍、鄭不習慣唱這些潮州調子,聽上來他倆的唱腔有點與音樂不太相稱,節奏好像也有點奇怪。

再講各演員的表現。藍拿捏到艾敬郎的「痴」,但在任白劇的典型框架中,生角要多情,卻不是優柔寡斷、拖泥帶水那種,藍則演得太步步為營,不夠瀟灑自如。另外,他的唱法不夠爽快,且做手略多,幅度也過大,使人眼花繚亂,沒有任姐那種簡單自然的感覺。而且本人認為艾敬郎這角色不太討好,在解決問題上經常處於被動的位置:找歸大爺為媒是霜蟬的主意,禮金聘禮全是宗兄所贈,而在閩王宮殿力爭霜蟬的時候也只是一味兒吵鬧,最後更只能提出殉情的消極解決方案,到<于歸>一幕,又毫無方向地四處找霜嬋,活像個迷失青年,哈哈。

鄭今次多番控制不了高音(仙姐的曲真的很高音),太刺耳了,或者可考慮唱低半個八度?而且她和藍唱曲的感情也不夠,特別是在最後三場,情感起落本就較大,更應有哭着唱的部分,但二人似乎過於平淡冷靜,也許需要練練哭著或哽咽地唱的功夫,才有望感動觀眾。

其他角色方面,王潔清演冷艷和阮德鏘演閩王的戲份不多,卻也稱職。梁煒康的角色歸大爺頗為突出,他也掌握得恰到好處,莊諧並重。詹浩鋒演艾敬郎的同宗兄弟艾屏綱,則極為生硬,面無表情,說白也不太順暢,可能過於緊張。

我對《九天玄女》的劇情說不上十分喜歡,因為生角愛慕旦角,純粹是因為她容貌酷似玄女;而旦角喜歡生角,是源於與他似曾夢裏相識(劇中有輕輕帶過艾敬郎是「才子」的身分,但吸引霜蟬的明顯不是他的畫功),男女主角的感情基礎不似四大戲寶般具說服力,感人肺腑。縱是如此,不得不說投荔這個含蓄傳情的情節也是好看的,充分表達古代女子受禮教束縛之苦;而且,尾場的歌舞總能讓觀眾暫時忘記故事的不足,歡欣而回。惟是這次的<于歸>令我大失所望,除了生旦唱功和感情發揮有待改進之外,最接受不了的是各人大合唱的不協調與不和諧,甚至出現甩曲,耳朵受罪之餘,眾仙的動作也不一致,顯然缺乏排練。

另外,也許我是吹毛求疵了些,但既然任白劇不是走傳統戲曲「一桌兩椅」的簡約路線,今次的道具和場景便實在有待改進。雖然我不知其他劇團如何處理<火殉>一幕的道具,但閩王既命令侍衛人人手持火杖監視艾、冷二人相會,只在台中央放一個小火也未免奇怪。在<投荔>一幕裏,艾敬郎的石屋好像也不太靠譜,就是一個用石頭砌成的框框。

今次看《九天玄女》,沒有去年看《三夕》的驚喜和感動,大抵是因為任白劇始終有其獨特的表演形式,劇情緊湊,感情也寫得比較深刻,新秀難於掌握;而林派劇雖有聲哥想出來的各種固定表演程式,但藍、鄭曾得聲哥親身教導,總能初窺箇中精妙吧,只期望六月看他們演的林派劇會有較好的表現。

這又讓我想起,由於任白劇極度深入民心,有一定的票房保證,所以不做任白劇的劇團極少,即使不是主力做任白劇,也會不時搬演,以吸引觀眾。不過,我大膽認為大多劇團做任白劇都不會好看,一是他們的氣質、風格跟唱腔都與任白的不相配(前二者從海報已經看到,也不忍再親身感受),二是他們少演,難以深刻體會和研究劇本。但這些劇團可能做其他劇,尤其新劇,是很不錯的。那麼,觀眾會選看劇本較遜、寫作技巧較稚嫩,但演員沒有前人的壓力,發揮較佳的劇目,還是劇本優質,但由於珠玉在前,後人只能在模仿的框架下勉強想出新表達方法的經典呢?常聽見粵劇發展要保留傳統、復古(哪一種「古」?)、創新、融合,到底哪些才是正途?對演員和觀眾而言,答案可能不一樣。不論理想有多崇高,藝術作品說到底也是商品,那劇團的製作有多大程度是受市場/觀眾口味所影響?劇團的劇目選擇又能培養或改變觀眾的喜好嗎?

《西域牽情》

決定看這劇前考慮了很久,一是由於前陣子看表演看得頻密,有點心力俱疲;二是對西域這題材的興趣不算大。不過想到這是新秀的劇本,題材也新穎,總該支持支持,尤其也不知會否重演。算起來,看完這戲已經三個星期,但拖到現在才寫感想,除了因為早前病了,也因為一時想不出評論的重點來。隔了這麼一段時間,有些細節可能會記錯了,還請萬勿介意,也望不吝指正。

第一幕〈異國風情〉,介紹人物和背景資料,一方面展示西域的風土人情,樓蘭國民風淳樸,人民熱情好客;另一方面,漢朝的大使、隨團的鑒賞專員和御醫出場。第二幕〈樓蘭國宴〉,漢朝使團拜訪樓蘭國王,奉上藥材、絲綢、紙等展現漢文明的禮物,鑒賞專員對樓蘭國的玉石讚不絕口,樓蘭的小河公主介紹「玉門關 」這名字與西域玉石的淵源,更以翠葡萄款待使團,解釋「坎兒井」如何讓他們成功種出多種水果。這兩幕很有教育意義,甚至好像有點資訊太豐富了,而且可能因為用上不少西域音樂來營造異國風情,加上特別的戲服,感覺比較像舞台劇,直到戲的下半場才多些粵劇的梆黃和小曲,貼近戲曲的表演形式。這種創新倒不是不好,只是我看不慣吧。我還是喜歡看水䄂,哈哈。

第三幕〈殤緣玉石〉,殷志遠懷疑殤緣玉石便是小河公主頭痛的根源,小河公主大怒,拂袖而去,幸志遠翻查醫書覓得佐證,終治好了公主的病。公主為答謝志遠,與大伙兒一同玩音樂(名符其實的「夾band」,live on stage,不是台下的樂隊代奏的),可能這就是西域人表示謝意的方式,但在這個製作中,第二、三、六幕都有歌舞,似乎有點多了。

中休過後,第四幕《羅布傷離》,生旦一番難捨難離;第五幕已是七年後的樓蘭,物是人非,小河早已香銷玉殞,志遠歸來徒增傷悲;第六幕,斯文赫定來到樓蘭遺址,無意中發現小河女屍,以半鹹半淡的廣東話來唱曲,固然博得台下笑聲,但唱得久了就顯得有點胡鬧,也許這部分可以略為縮減。其實戲的下半場是稍為拖長了。志遠的後世和小河重聚,是非常富現代感的結局,但歌舞實在太長,活像在看舞劇。

以戲劇的角度來看,這戲稍微平淡了些,沒甚大衝突,不夠戲味,一切都太理所當然了,也沒任何一幕特別突出,未能感動到我。也許在情節安排方面要多花心思,因為現今的粵劇觀眾不只為看演員,也看故事的。若由更資深的演員來演這戲,感情發揮得更好一點的話,或者能掩蓋劇本的部分不足。曲詞方面,音樂的運用能切合情節需要、氣氛和人物性格,選的曲也悅耳,但詞就不夠典雅,也出現了部分頗現代的語句,如「中西交匯的里程碑」,與戲曲的風格不甚相配。在某些戲裏,為搞笑而加插的現代潮語和外語,又或諷刺時事的情況下當然另當別論。

說了這麼多,我對這次製作仍是挺欣賞的,演員很用心,唱得也不錯,整體流暢,只是欠一點味道了。